鲭鱼市的海港只有空港百分之一大小,边边角角塞满了破旧的捕鱼船,这些捕鱼船收起风帆,如同朝拜般簇拥着正中央的远东号豪华游轮。
兽人们正在把木箱搬下皮卡,送进远东号的船舱。
这几箱稀有动物没有去骨也没有脱水,真要靠人力搬运颇有些费劲。
苍芙看不过去,翻下车去帮兽人的忙。
走之前拜托阿雪留在皮卡附近,若是陆惟生醒了,就告知他自己的去向,以免他的PTSD发作。
阿雪应承下来。
木箱搬走后,露天车厢位置变得宽敞。
陆惟生睁眼时,就发现自己孤身一人躺在空旷的车厢后座,脸上挂着未干涸的泪渍,满身大汗,犹如水洗。
零碎的画面不断闪回。
没有血色的嘴唇。
凝着一层冰霜的睫毛。
盛放的荼蘼花、冰冷的休眠仓以及消散的生机。
以上种种,皆指向一个结果——
她不在了。
陆惟生狠狠闭眼,在心底反复默念这不是真的,再次睁眼时,目之所及都是翻卷的铅灰色云层,扑面而来的压抑感连着心口狠狠一坠,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阿雪听见陆惟生的抽气声,连忙踩着借力用的支撑架翻进车厢,一抬眼就看见男子半跪在脏兮兮的泥水里,单手揪着心口,一副痛极了的模样。
“陆先生,你没事吧?”
阿雪惊呼一声,但又不敢贸然上前搀扶,只能局促地站在原地,朝着远东号的方向张望,寻找苍芙的身影。
陆惟生斜了阿雪一眼。
不是苍芙。
再度心如死灰。
男子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脸颊糊了水痕,一时间分不清是泪是汗。
因为疼痛,他的面容略微扭曲,绿瞳淬出星星点点的寒意,矜贵优雅的面具被撕毁,站在人前的只剩下一头因为失去了重要的人而意欲发狂的野兽。
血脉压制。
不仅是阿雪吓得双腿发软,连白鸟也瑟缩成一团。
一片混乱的思绪里,陆惟生循着本能问出那句,“她在哪里?”
阿雪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陆惟生挣扎着起身,朝前迈出一步,又问了一次:
“她在哪里?”
与上次不同,男子语气里的迷茫淡去,转而沾染上一丝怒意。
这样的天气下本不应当看到影子,但随着厚重的作战靴踏入水坑,阿雪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一道巨大的浑浊黑影自陆惟生身后透出。
碧绿狼眼缓缓睁开,宛如两簇在黄泉里燃烧的幽冥之火。
“啊——”
阿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远处,苍芙猛得转头。
顾不上其他,她松了手里的箱子,朝着皮卡狂奔而去。
速度快到连灵猫种的兽人都惊了一下。
另一边,阿雪连滚带爬翻下皮卡,踉跄着爬起来就跑,谁知陆惟生只浅浅的一个眼神,就将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股恐惧自灵魂深处升起。
陆惟生拧眉,潮湿的黑发凌乱地散落在眉眼,神情淡漠又空洞。
仿佛绝望过后的一片死寂。
“跑什么?”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阿雪,冷冷道。
“我我我……我没跑,如果你是想问苍芙小姐的下落,她在——”
“我在这里。”
苍芙的嗓音自陆惟生背后响起。
男子身形重重一顿,而后携着满身浓稠的暗色回头,盯着站在三米开外的苍芙一动不动。
梦境与现实,不定的虚实。生与死。
他分辨不出来,只能再度痛苦地揪住心脏的位置。
直到海风将她身上的气息一路送过来。
各种兽人、木屑、游轮燃料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影狩能分辨灵魂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