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贾环是被隔壁号舍的咳嗽声惊醒的。那人咳得撕心裂肺，活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似的。贾环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喉咙也干得发疼，仿佛塞了一把烧红的炭。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嘟囔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昨儿夜里冷得厉害，他把带的薄被子裹了三层，还是冻得直打哆嗦。这会儿脚趾头还冰着，跟断了似的，一点知觉都没有。贾环试着活动了下脚趾，疼得"嘶"了一声——得，准是冻伤了。

"贾公子醒了？"隔壁王秀才隔着木板墙打招呼，"今儿可最后一天了，熬过去就解脱啦！"

贾环揉了揉太阳穴："可不是嘛，再这么考下去，我这小命都要搭进去了。"说着慢吞吞地爬起来，衣服都没脱就睡了一宿，身上又酸又臭，活像条咸鱼。

考篮里的干粮就剩几块碎渣子了，贾环拿起来看了看，叹了口气："这哪是人吃的..."掰了块放进嘴里，顿时咯得牙疼。"呸呸呸！掺了多少沙子啊！"

王秀才在隔壁听得直乐："这叫"砂里淘金"，多吃点，保管你今儿下笔如有神！"

贾环气得直翻白眼："你少说风凉话，待会儿让你瞧瞧什么叫文曲星下凡..."

冷水洗脸时，他冻得一激灵，差点把盆打翻。"要命！这水怕是刚从井底打上来的..."嘴里这么抱怨着，手上动作却不敢慢。今儿可是重头戏，要是因为迟到被拦在考场外，那才是真的哭都没地方哭去。

考棚里，众考生都已经各就各位。贾环注意到角落里那个一直梳着整齐发髻的张秀才，今儿竟披头散发的，眼睛里全是血丝，看样子是熬了通宵。再看另一边，李举人的手指一直在发抖，墨汁都滴到袍子上了都浑然不觉。

"好家伙..."贾环心里暗叹，"这回可真是拼上老命了..."

题目发下来的时候，整个考棚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小声嘀咕，贾环则死死盯着题纸上的四个大字——《论君子不器》。

"嘿..."他咧了咧嘴，这题目朴实得让人想哭。

想当年在贾府家学，贾代儒那个老学究最爱考这个。当时觉得老套，现在反倒觉得亲切。贾环搓了搓冻僵的手指，不急不忙地磨墨，脑子里已经在打腹稿。

"写吧，横竖都是最后一哆嗦了..."他自言自语道。

笔尖蘸墨时，忽然听见"啪嗒"一声响。抬眼一看，前排的考生竟然晕倒了，脑袋直接砸在了考桌上。两个监考官赶紧把人架出去，那人的毛笔还握在手里，一路滴着墨点子。

贾环看得直摇头："至于吗..."摇摇头，低头继续写自己的。

说来也怪，前两日写文章时总觉得卡壳，今儿倒是下笔如飞。写到一半时，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赵姨娘偷偷塞给他二两银子买笔墨时说的话："环儿啊，娘不指望你考个状元回来...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这一走神不打紧，差点写错个字。贾环赶紧收敛心神，暗自告诫自己："想这些做什么？专心写你的文章！"

晌午时分，阳光透过考棚的缝隙斜斜地照进来。贾环停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忽听得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声，转头一看，是个年纪不大的考生，正用袖子使劲擦眼睛，另一只手却还在奋笔疾书。

"可怜见儿的..."贾环叹了口气，心说这科举真是折磨人。刚要回头，却瞥见那人的卷面上洇开了一小片水渍——怕是眼泪掉上去了。

监考官恰好走过来，贾环连忙低头装作认真检查文章。等脚步声远去，他才松口气，继续誊写最后的段落。不知怎的，写着写着，眼前竟浮现出贾政那张永远板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