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亮,贾环就被冻醒了。
“这鬼天气,竟比昨天还冷……”他揉了揉眼睛,摸黑找着了火石,好容易擦出点儿火星,这才点亮了油灯。豆大的火苗摇摇晃晃,照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简单用冷水洗了脸,漱口时牙龈都被冰得发麻。贾环从考篮里摸出碎成渣的干粮——昨儿夜里冷风透缝儿,连带着把饼子也吹成了干渣子。他捧在手心里抖了抖,捏着最完整的部分塞进嘴里,嚼了两下才发现牙碜——掺了沙子。
“呸!”他皱了皱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咽。隔壁隔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似是谁在翻动纸张,随后又传来一声极低的叹息,像是认命了一般。
——今日是论题《德与智》。
贾环展开考题,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这题不算刁钻,前儿夜里他梦里还琢磨过类似的义理。他先蘸了墨,却没急着落笔,而是闭目凝神片刻,脑海里回想着书院的王举人讲过的话——
**“德为体,智为用,二者不相违,但偏重则离。”**
笔尖悬在半空,贾环突然想起一件事——去年在贾府家学时,贾代儒曾评他的文章“太机巧而少厚实”,说他一味求新求奇,反倒是失了圣贤本意。
“罢了!”他一咬牙,重新定神,决意这次写得朴实些。
**“君子之学,莫先于德……”**
他下笔极稳,生怕墨点污了卷面。可写着写着,手心还是出了汗,手指黏腻腻地捏着笔杆,时不时就得往裤腿上蹭两下。
晌午过后,巡查的差役来回踱步,靴子在青石板上“笃笃”地踏响,像催命的钟声。贾环的脖子渐渐发僵,后背的衣服已经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贴在后背上冰凉一片。
写完初稿,他又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两遍,心里暗想:“这文章看着稳妥,可总觉得缺了点甚么……”
再提笔修改时,他突然灵光一闪,于结尾处添了一段:“德若无智,则如夜行无烛;智若无德,则如操刃自刎。”写完,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这话虽是临时起意,竟隐隐有几分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