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梅茜亚斯下起了泠泠的小雨。
街道上空无一人,檐下的圣灯在凛凛风中闪动,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旷然的死寂。年轻的卫兵西耶特hie无精打采地瘫坐在军械库的门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他的另外两名同袍正在守备室里打着呼噜,又或者说,这也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一如既往。
西耶特并没有任何睡意,或许是因为他已经睡得足够久了吧,久得甚至他对睡眠这件事情都产生了厌烦。
报示一时的钟声从遥远的地方骤然响起,远得不足以唤醒熟睡中的守卫,却还是能在一片静谧中听得清晰那是教堂所在的方向。他没有在钟声中听到任何救赎,那钟声非但不清脆还沉闷得令人恶心。
他即时探出头去,四下张望了一阵,难掩脸上失望的表情。
“该死的,那些家伙为什么就是不能准时换班呢?!”
第一班的人总是晚上个一两霎,第二班的人就觉得晚个三四霎也不要紧,这些该死的蠢货就一直往后拖下去,到头来还是他们这些负责第一班值守的倒霉鬼最吃亏吧。
他又回过头,看着那两个睡得像猪一样的同伴换班的人什么时候来似乎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影响,不过是收拾收拾,卸下盔甲和武器,回家继续睡罢了。
西耶特并不喜欢这份工作。更确切地说,他痛恨这份工作,从第一天被任职的时候就恨它。理由?那不是很显然的事情吗?
为什么正在睡觉的是那两个人,而不是他?
这还用说吗,因为他是新来的。
当然,自己仍然在干着这份愚蠢的工作的理由也很明显。
作为一名卫兵,他除了服从命令也没什么别的可干。
终于,安静的街道不远处,三个身影披着雨衣、迈着急促的步伐趟过地上的积水,朝军械库这边走来。
倒还没有迟到三霎,比西耶特预想的要好些,尽管这并不能让他重新爱上自己这份职业。
“换防了,小子。”
“看在主的份上,终于!”
“放轻松,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那位换班的卫兵也是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随口问道,“有什么可报告的吗?”
“我叫西耶特……刚才炉子那边似乎传出了一些奇怪的声响,我觉得你们也许应该进去看看。”说到这里,西耶特不禁感到有些委屈,“刚才我和那俩搭档说了,但他们压根儿没理我。”
“今天炉子那里有铁匠在工作吗?”正和他对话的那名卫兵转头问他的同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当然没有,这还用问吗?”
他回过头,对着西耶特耸了耸肩,“里面没人。”
“那样的话才更可疑不是吗?虽然声音不太大,但我敢指着主发誓我肯定听到了!……”
“好了好了,你还想不想换班回去睡觉了?”对方一脸不耐烦的口气,将湿漉漉的雨衣揉成一团丢给他,上面的积水当下便甩了他一脸,“我只是按惯例随便问问,你只需要回答没有就是了,这都不明白?!把那两人叫起来,铠甲都他妈卸了,怎么废话还那么多?只是点破响声能把你吓成这样?”
“你们他妈都看不起我是吧?!”西耶特一下上了头,怒而把雨衣甩回他的脸上。
“你这小杂种还挺他妈能耐?!”
仗着铠甲还没卸,西耶特本以为自己会在冲突中占点上风,因此说起话来底气不知怎么地足然而事实证明他想错了。那三个卫兵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窝蜂扑了上去,把他一下子按倒在地上。
如果不是那声诡异的轰响,他应该会被胖揍一顿。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甚至连打架都不为所动的那两位沉睡中的卫兵也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莫名异响震醒了,从桌边一跃而起,慌忙伸手去摸自己的长矛他们当然不可能摸得到长矛,除了西耶特,他们都没带长矛。
那三位换防的卫兵也即时警戒起来,从腰间拔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剑。
“是炼钢炉启动的响声?不可能啊?!今天不是没……”
“我早告诉过你们!”虽然这么说着,西耶特也不免紧张起来,刚才的声响远没有这一下这么大的动静。
“该死的小杂种,你那时怎么没有进去看看?!”
“见鬼,里面没有点灯,我可不想一个人进去!”
“说到底还他妈是个怂包,嘴硬个什么玩意儿?!”
“你他妈说什么?!”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刚从睡梦中被惊醒的其中一名卫兵劝架道,然而他显然也没怀什么好意,“西耶特,既然你说你早就已经知道了,那不如领我们进去看看吧?”
“领是……”
“我们这儿有五个人为你援后,加上你就是六个人,你还穿着铠甲,不用担心,大胆地进去就是了。”
“你们会随我一起进去?!”
“那当然,我们可是战友。”那家伙笑得可不像那么回事。
“噢,是啊,谢耶特,你不是挺能耐吗?”前来换防的卫兵连名字都没有叫对,但也一同怂恿着,“要不你就给咱带个路?六个人,够了吧?”
“……好啊,带就带!不过只是窃贼而已,你觉得我这样就怕了?!”
“呵。”
对方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摊开手一副“请走”的样子。
西耶特一把从同班的卫兵手里抢过圣灯,二话不说就朝里面走去。
“啪嗒,啪嗒。”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石筑的屋顶上,在狭长的过道间回荡着清晰的脆响。西耶特摸着阴森无人的走道长壁步步深入,耳边除了雨声和同伴的脚步声外别无其他响动。
“这该死的工作,见鬼去吧!”他在心里暗自咒骂着。
这座严格按照堡垒规格构起的建筑只有两个通往库房的入口,一个是目前严格封死的大门,另一个便是这条由他们守卫的过道而要进入最内部的炼钢炉,军械库的库房正是必经之路,这也正是为了减轻卫兵们对这类关键设施的守卫负担。在自己看守的这两时的时间里,他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甚至没有任何人从这里尝试进入过军械库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在那之前,也就是在他们前来接班之前的事情。
从大门出入当然更是不可能的,要打开锁死的大门,发出的动静不会比刚才那声响要小。
……又或者,有人直接进入到了库房里……
西耶特使劲儿地摇了摇头,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但……这种不可名状的恐惧……紧攥着他跳动着的心脏。
普通的窃贼为什么要开启炼钢炉?这是完全非常理的举动,这样巨大的声响是必定会吸引来卫兵的不是吗?难道……对方就不忌惮卫兵吗?还是说,特意要引来卫兵?又或者……只是不小心启动了炼钢炉?也有可能的吧!对吧!
他只是一个卫兵而已,并不清楚炼钢炉究竟要如何操作。他只希望不管是谁,搞出了这些乱子之后的那家伙能趁早逃之夭夭,那样能省他们许多麻烦。
“该死,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圣灯的光亮照得越远,他反而愈加地发怵,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他是个缺乏想象力的人,他想象不到会有什么东西在这个时候,会干这种事情。
“……说什么?”
在同伴略显颤抖的声线顺理成章地停止之后,他不仅没有感到宽慰,反而更加慌乱。他知道他的同伴和他一样,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所笼罩,并且随着步子继续深入,那种恐惧的感情只会愈加地蔓延。
为什么?
为什么进入一个自己已经如此熟悉的地方会激起如此巨大的反应?
为什么自己会汗毛倒竖、冷汗直流?明明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的,不是吗?
他在内心越宽慰自己,手上的长矛反倒抓得越紧,仿佛它能给自己提供什么可靠的保护。
没有什么是一杆长矛对付不了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