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穆尼安德特,疯马酒馆门前。
“说起来,”弥斯仰着头,仔细地盯着那块丑陋的招牌,那张咧着嘴的马脸看上去诡异极了,“这家酒馆为什么会叫这种名字?”
“听这家店的老板说,他养的那匹蠢马就是在这里把他从屁股上甩下去,然后就跑得不知所踪的。”怒勒祖尔萨宁耸了耸肩解释道。
“这还真是个直白的名字。”
“你还指望一个开酒馆的能给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大人去过梅耶撒的那家紫莓酒馆吗?”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倒想去拜访看看。”
“那家店的老板是老萨瑞,我们很熟的。”弥斯挠了挠头,“但是直到最近我才发现,萨瑞hary在古语中的意思就是紫莓。”
怒勒挑了挑眉,“噢?那家伙该是个有故事的主儿。”
“就算对于不识字的人,知道自己名字的古语意思也不是什么难事吧我是说,就连我也知道。”
“倒不是这点”怒勒漫不经心地说,“一般的平民不大会有这类的名字。”
“这也有讲究?”
“等你再大一些就明白了,从一个人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很多东西。”
“名字不是父母随便起的吗?”弥斯挠了挠头。
“你倒是动动你那脑子不识字的人要怎么给孩子起名字?你那小梅耶撒有多少人能识字?”
“用别人的名字?”
“傻小子,所有人的名字都是由地方教堂分配的。”
“啊?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只消问问你的父母马上就会明白了”
怒勒祖尔萨宁显然对回答这样的蠢问题一点兴趣都没有。没给弥斯再问什么的机会,他就径直推开了酒馆的大门。
熟悉无比的喧闹和吵嚷扑面而来。
“欢迎驾临疯马酒馆,斯彭大人,和小斯彭大人!”
红发伙计一见他们立刻谄媚地迎了上来,“你们今儿要点什么?”
“六杯橙色苏雯娜,不加冰,要温的。再来两份烤牛脊肉,多加点胡椒。”
“八杯,四杯加冰。还有,我的牛肉不要胡椒。”弥斯更正道。
“这天气还加冰吗?”怒勒露出些许诧异。
“我觉着还行。”
“那就这样吧。噢对了,我那份牛肉再加点豆泥。”
“明白嘞,大人!”
红发伙计兴高采烈地转过头去,大步朝后厨跑过去。但一个空橡木杯骤然从不知何处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脸上。
伙计发出一声痛叫,蹲在地上,鼻血立即淌了下来。
“就坐那儿吧。”
身材高大的祖尔萨宁大人却仿佛早已习以为常,从伙计的头顶上径直跨了过去。
“你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
“您怎么也知道了?!”
“因为平时都是我喝的第一口,但这次你竟然抢得比我还快。”怒勒耸了耸肩,指了指弥斯手里已经喝了一半的杯子。
“哈莱雷亚!原来风暴崖还是有人不知道这件事的!!”
“马上就没有了。说吧,什么事儿?”
“上午我才在四十多个同袍的面前大声宣称我要打败您的宝贝女儿,然而至今我也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这次我可能真的完蛋了”一边说着,弥斯已经不自觉地把自己的脸埋进了阴影中。
“在什么规则下?”怒勒祖尔萨宁抚弄着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轻轻摇晃手中的酒杯,任室内的烛光在橙红色的清澈液体之中流转,“如果不是剑术的话,倒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你说对了,就是无甲剑术。”
怒勒愣了一下,举杯的手僵在了空中但片刻之后,他却放声大笑起来。
“不愧是泽文的学徒,你也变得越来越像那小子了。”
弥斯忽地扬起了头,“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怒勒祖尔萨宁的眉宇间透露出些许惊讶,“这件事儿不是那小子怂恿你的吗?”
“是我自找的。”
“你小子,出奇地与泽文相性不错啊”
“看在主的份上,您一定是喝醉了。”
“开什么玩笑!我这第一杯还没下肚呢咕噢好吧,现在下去了。”这位怒勒祖尔萨宁大人打了个嗝儿,立刻就像是泄了气似的放松下去,“果然还是要这个啊没有酒的日子简直是糟透了。”
他拿起另一杯酒,悬在弥斯的面前,意思很是明显弥斯有气无力地和他碰了杯,一饮而尽。
“不过啊你对你自己的老师竟然都没有多少了解”
一杯酒下去,弥斯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一直以来悬着的担忧的心也放了下来,抱怨的话不禁一下子都溜了出来。
“那种一天就说两句话的人要怎么了解啊?!攻过来然后结束了。说的话又和谜语一样,真是受不了啊!!!有什么办法你就直说啊!!!简直要疯了!您说,那混蛋到底是要怎么样啊??!”
“管自己的老师叫混蛋吗你这小子还真是有趣得不行。”祖尔萨宁不禁笑了起来,“不过泽文那小子的计划,恐怕只有莱格尼斯和他自己能知道了。这种事情,就算你问我也没有用。”
“绝望啊”
“不过,我方才说的那话可不是在开玩笑。”
“哪一句?”
“说你和他相性不错那句。”
“别逗我啊,你这家伙哎呦,好痛!”
“管谁叫你这家伙呢,你这小鬼!”怒勒的手臂很长,不用站起来就能伸到桌对面打到弥斯的脑袋。
“抱歉,大人,有点喝高了”弥斯捂着脑袋,一脸委屈,“不过泽文老师和我,怎么看都是两种对立面吧与其说他冷静不如说他毫无感情,而我又是一冲动就容易做傻事的类型我们俩简直就是冰火不容。”
“我的意思是,你们俩可都是不挑对手的主儿又不如说是哪个对手最强就挑哪个。”
“我倒没有特别去挑谁”
“要知道,那小子刚来到风暴崖的时候,他可是把几乎全风暴崖的高手都挑战了个遍。”怒勒祖尔萨宁摇晃着头,微笑着像是在回忆着什么,“那家伙可不是像表面看上去那般无趣的”
“他就是这么成为冠军的吗?挑战并挑翻每个对手,不可置疑地赢得胜利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是人,不是神。就算是那小子,他也不是无敌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事实上,在我们看来,一开始甚至还有些滑稽。”
“啊?不是这样吗?”
“那时候,风暴崖的圣骑士之间,马上枪术和骑术的最强者就是我们的圣座莱格尼斯。”怒勒带着轻轻的微笑,娓娓叙述道,“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子刚来就要向他发起挑战。起初,我们以为那小子是真有两把刷子,才敢这么嚣张,但比赛的结果让我们大跌眼镜。那小子的水准在常规军团或许真的鹤立鸡群,但在帝国最优秀的圣骑士团之间还是太过平庸了。那小子的狂妄在风暴崖一度沦为笑谈尽管他本人似乎并不十分在意。”
“随后莱格尼斯圣座做出了一个令我们都很惊讶的决定那就是他将这个小子收为自己的学生。这件事情在当时一度是令人费解的,不要说圣骑士收圣骑士为学生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也是鲜有的更何况那小子的水平我们也都知道也不过如此,而莱格尼斯圣座在此前可是从来没有收过学生。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更令人匪夷所思了。一个月之后,泽文那小子竟然再度发起了挑战,向如今已然是自己老师的莱格尼斯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莱格尼斯竟然答应了。
“比赛的结果同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同样的场地,同样的规则。一个月之后,泽文在马上枪术上击败了莱格尼斯圣座,击败了自己的老师。但也许是考虑到老莱格尼斯的年龄,又或者是他有意让着自己的学生,因此那次比赛的结果还没有达到轰动的程度。
“但接下来,泽文又发起了挑战。这一次他挑选的对手是卡多撒贝汉默,项目是摔跤。当然,毫无疑问以及不出所料地,贝汉默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放倒了。
“第二次战斗同样发生在一个月之后,贝汉默依然不费什么力气就打败了他。
“第三次,泽文依然失败了。
“第四次,还是失败。
“一直到半年之后的那天,他终于击败了贝汉默。在此之前,没有人认为他真的能够成功,因为在摔跤上,贝汉默有着先天的绝对力量优势。在这半年期间,他丢下了剑术、马上枪术、骑术和其他一切项目,每一天都在习练摔跤,钻研打败贝汉默的方法。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处于绝对劣势,于是他尽量地开发脏活的技巧,发挥自己的优势,以及一些少数民族使用的关节技。最终,他还是成功地翻越过了这座在我们一众圣骑士看来都不可能克服的山峦,并使整个风暴崖都轰动了。所有人对他的看法都改变了,意识到这个家伙,这个年轻的新人,并不只是一个小丑而已。
“下一个目标是我,毫不夸张地说,那时候的我代表着风暴崖剑术的巅峰。当然,剑术同样也是泽文最为自豪的技能,为了能和我决斗,他几乎是百般挑衅。第一次比赛我胜了他,第二次我们打成了平手。但我明白,我的失败是迟早的事情,倒不仅仅是因为我已经在逐渐老去,而是因为那家伙无论失败多少次,他都不会感到挫败他会重新站起来,冷静地分析清楚你的弱点,针对你,然而再度向你发起挑战,直到最终击败你为止。第三次,他果然赢了,尽管我也为战胜他做了拼命的训练,但我已经跟不上了。
“之后他又向下一个目标发起了挑战,击败之后,再下一个迈过一个又一个对手,直到最终抵达风暴崖毋庸置疑的冠军。”
“最终还是打败了每一个人嘛和我说的也没有多少区别”弥斯忍不住提醒道。
“事实上并没有打败每一个圣骑士。倒有一个人是连泽文也没有挑战过的”
“那那位一定才是风暴崖真正的冠军了。”
“不,只是因为那位专精的是射术”怒勒不禁又笑了起来,“而泽文那小子最讨厌的就是所谓躲在盾牌后边放冷箭的技术,他觉得那样毫无荣耀可言。”
“这种刻薄的话倒像是他会说的”
“我想说的是,如果泽文能告诉你一些诀窍的话,或许要赢也没有那么困难。”
“如果他肯的话但到目前为止他根本就没有说任何有用的东西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希不希望我赢”
“作为他的学生,我想他一定想让你走和他一样的路。”祖尔萨宁耸了耸肩,“当然,或许这对你来说会有些困难。”
“只是有些吗?”
怒勒将酒杯举到弥斯的面前,微微一笑,“没有困难能大过这一杯。干了它!”
弥斯露出苦笑,抬手碰杯。
酒杯散乱地堆在桌角,两人也都有些微醺了。
“我还是不得不说,嗯”弥斯高仰着头,吐着舌头,试图从已经空了的杯底榨取出最后一滴,“这家酒馆的苏雯娜酒可比我去过的所有酒馆都要棒多了。”
“你小子去过多少家酒馆?”
“让我算算”弥斯伸出手,掰着手指数起了数尽管实际他并没能数出多少,“两家。”
“我想也是。”怒勒祖尔萨宁不住地敲打着空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你是没喝过费兰多卡萨窖藏的百年洳雷宁圣酒,那才是啧看在主的份上,用任何语言来形容它那都是一种亵渎。”
“有那么厉害?!!”
“到时候你要是成了骑士,被分配到费兰多卡萨公国,一定记得让人给我捎一瓶。”怒勒耸了耸肩,“我已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能再被派去那地方了。”
“说起来圣骑士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弥斯瘫趴在桌上了,每有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紧贴着硬木桌面的腮帮子就带动着整张桌子在颤动。
“还能是什么东西就是些借着天使力量的士兵而已”怒勒用一只手撑着头,说出来的话也懒洋洋的。
“你们是对付恶魔的吧”
“你说呢”尽管看上去与一个半醉的酒徒没什么两样,弥斯还是注意到了怒勒的眼神。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仍然留心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以提防有人会偷听到他们的谈话。这也是他们每次都选择坐在酒馆偏僻的一角的原因。
“所以我们才要学剑术的吗?用来对抗恶魔?”
“看在主的份上,如果你就拿你学的剑术来对付恶魔,那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我也知道我的剑术烂透了。”
“你搞错重点了”怒勒摇晃着沉甸甸的脑袋,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仍然很有条理,只是慢悠悠地,不时拖着夸张的长音,“我的意思是剑术、摔跤等等这些技术都是用来对付人的。剑术的假想对手是一个和你一样拿着剑的人,长着两条腿,两只手,虽然或许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总归是个人但如果对手是头野猪呢?是头豺狼呢?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了你平时所学的大多数技术都会完全失去作用,人可不会叼着剑趴在地上朝你冲过来发动攻击。摔跤也是一样,利用的是人的重心和人的身体结构但你绝不会想和一头狮子摔跤的,那和找死没有什么区别。对付野兽最好的方法是用打猎的技巧,用长矛和弓箭,在它们可能出没的地方设下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