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7章 秘密1(2 / 2)僭王Tyrant首页

“喷个香水还用得着人借?太小看我了吧。”

陆西安当然不能出卖自己同队的中东兄弟,他整整教会了自己把妹十八式,以陆西安的仗义程度绝不会供出师门。

“好闻吗?这个味道。”陆西安像只骄傲的大鹅扑腾翅膀。

“借来的古龙香水不适合你,气味太大了,适合体味重一些的人种掩盖体味。”叶列娜脸上挂着笑,“替我向你的中东队友问好。”

“你既然知道就能不能不要钓鱼执法啊?”陆西安一时失语。

“我没有钓鱼执法,你那么好猜还用不上。你不是鼻子很灵吗?现在该你了,看你能不能说出来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叶列娜随口一说,把手背伸到他面前,像是高贵的公主现在告诉骑士,现在你可以吻我的手了。

仔细看她纤细的手腕不像是握刀的,柳枝般的五指,皮肤像是白瓷。

与此同时两个人离得很近,他几乎是浸在叶列娜身上的那股清香里,不用刻意拿鼻子去闻就能知道是她。

“我今天……鼻子不通气,感冒了。”陆西安撒谎了,装模作样地揉揉鼻子。

“真可惜,如果你能记住我的味道我会很荣幸的。”她说的郑重其事,“听说只有关于气味的记忆才是长久的,人到了最后什么都会遗忘,大脑唯独会记住这些神经反射元储存着的东西。”

他的心在乱跳,这一刻他推翻了自己之前所有的想法。他找了一万个理由来告诉自己他不喜欢这个坏女人,可仅仅只是一瞬间的靠近,他所有的准备都溃不成军。

爱上一个人往往是从记住她的味道开始的。人记住气味的能力远比记住容貌要强,美丽的事物总是如似水年华不可追,因为一个人的美而心动那不叫爱。即便你闭上眼,那人从你身后走来,你也要比风更先认出她,那才叫爱。爱是即使多年过去了,你早已想不起来她当年的样子,哪怕再见也未必还能相识,但仅仅通过一阵相似的芬芳,往昔便如江河逆海流。

陆西安默默拿出手机,放了一首音乐,他的心脏狂跳,需要更大的声音去掩盖。他选了一首《Cronfiled Chase》,这首歌的中文名叫作原野追逐,是他最喜欢的电影里的曲子,循环了上千遍。

没有一句歌词,仅仅只是旋律,没想到时隔多年他还能哼出来原野追逐的调子,即使很多电影里的片段已经模糊不清了。他哼着歌,仰望星空,脑海里思绪万千,说不定此时的外太空也正有一艘飞船在宇宙间漫无目的地飘零,和他乱跳的心一样找不到方向。

他自作主张,担心叶列娜也许会不喜欢,幸好她也喜欢这首曲子,就这样跟他坐在一起听着音乐。

叶列娜点了点他的肩头,“我今天心情不错,可以告诉你几个我的秘密。”

“什么秘密?”

“等极光出来再告诉你。”她留了个悬念。

反正陆西安也不急,就听音乐坐在这陪她慢慢等极光。

夜深了,晚风穿过山崖。他们并肩坐在断崖边,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身下就是结着薄冰的岩石,呼出的白气在空中短暂停留,便被凉意带走。

陆西安冷得瑟瑟发抖,他把围巾给了叶列娜,自己脖子漏风凉嗖嗖的。叶列娜没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夜空。繁星的间隙当中一点微不可察的亮光萌发出来,然后被响应的大气轻轻揉开,一丝极淡的光纱在地平线上游移。

陆西安愣神了,仰头望天,脑子里一片空白,凑不出一句形容现在震撼的词语。一道道来自世界之外的光亮淋在冰岛上空,极光如梦如幻的从星河的缝隙里泄下来,像美人的霓裳在夜幕荡开。

太阳风携带着无数粒子,在抵达地球时它们顺着磁力线冲刷地球的两极,你看到的每一缕光都是太阳风与大气碰撞的结果。当这些高能粒子撞入大气会迅速释放出多余的能量,以光的形式发出,就像霓虹灯一样,这种光就是极光。一条条光纱在星河悬浮,有的是深邃的绿,如萤火虫散发的荧光,有的是妖艳的红,像落日西沉的那一抹绯色,还有的是如梦如幻的紫,恰似银河飞流直下三千尺。

真难想象这股美竟然源自地球与太阳风的对抗,一旦大气层没有成功抵御太阳风,那些高速带电粒子流会直接冲刷地球表面,这就像火焰直接舔舐纸张,最终将整张纸化作灰烬。火星曾经的命运正是如此,它曾拥有厚实大气与液态水,但在失去磁场后,大气被太阳风吹散,变成今天荒芜死寂的模样。

叶列娜抬起头看着斑斓的极光,那层层光纱忽明忽暗,在繁星中婀娜洇开,很快变成拢上整个世界的漫纱。陆西安没在看极光,反而在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倒映着数不清的颜色,流光溢彩,那些光的线条像在天空上写诗。他们都不说话,就这样安静的坐在山崖上看地球和太阳风大战不休,期间大概只要有一个失误人类就遭殃了吧?

陆西安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真美,不止是人生的苟且,还有此等波澜壮阔,原来连粒子之间的碰撞,也可以化作夜空上最浪漫的华幕。

“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来之前给你写了一封信,还留了样东西,但还不能告诉你。”

“信?给我的?不能直接说给我听吗?反正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走。”陆西安不解。

“信和东西等我哪天死了自会交到你手上,别着急。”叶列娜一歪头,“你那么想我死掉吗?”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快自己打嘴三下!”这是陆西安家的家规,说丧气话要打嘴巴三下。

“比起这个,我还有好多秘密没告诉你,你不想知道吗?”她说。

陆西安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缓缓吐出来一句,“不重要啦,骗我也好,告诉我也罢……”剩下应该还有半句才对,他没说出口。

“对不起,利用了你。”叶列娜的口吻平静似水。

“没关系。”陆西安松了口气。

“我的时间不多了。”

“那早点回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吗?我在你刻印配型失败那次的谈话里,我只说我没有刻印,但我没告诉你,我真正无法适配刻印的原因其实是我不具备‘人性’。”她仰望星空,轻盈地说。

陆西安傻愣住了。

“我不是个完整的人类,陆西安。”她说,“你应该没想到吧?”

“为什么这样说?”

“我没有刻印,没有炼金改造过的身体,你没好奇过为什么我这幅身体还无所不能吗?”

叶列娜翘起五指,探向五彩斑斓的极光,却不能触及,“因为我和你们都不一样。我一直都不愿意承认,其实我是个装作人类样子的怪物啊。”

陆西安用力摇头,今天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居然一词一句都是盯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说的:“你不是,你超酷的。我见过最酷的女孩子。如果谁敢这样说,我替你踹他的屁股。如果谁敢这么想,那他就是我的敌人。”

“你不明白,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被人为培育出来的。”

她慢吞吞地说,好像这些话让她骨子里感到了痛苦,每说出一句话都刻骨铭心的痛。

“我也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孩子,只不过是他捡回来的。十七年前,那时候我六岁,在一个疯掉的炼金术师的实验所里被救出来。那个疯子想要通过人体炼金的方式制造出他想要的完美生命,总共制造了十一个孩子,每一个孩子身上的研究方向都不一样。我的能力是‘猎手’,他所创造瑕疵品之一。但等到那所实验室被捣毁的时候偏偏只剩我一个人还活着,其他兄弟姐妹们都永远留在了那里。”

陆西安忽然明白了。她没有刻印,没有注射过黑血,却能高高跃起斩下飞龙的头颅,被大蛇吞入腹中险死还生,是因为她不源自人类的腹中诞生。她以炼金术的方法被繁育出来,没有父亲和母亲,是与人类本质完全不同的生命。在炼金学着作《De natura rerum(万物之本性)》当中,16世纪有个疯狂的炼金术士帕拉塞尔苏斯曾尝试过模仿神灵创造生命,他用人血喂养,混合了奥术、神秘学与炼金学的方式,制造出了与人类不同人造人。真的有疯子复刻甚至改进了这种方式,然后赋予了叶列娜生命,其中的深暗简直让人胆寒。

“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就像这个布娃娃一样,注定了存在不会长久。”

原来她的大衣口袋鼓鼓囊囊,一直藏着一个巴掌大的手缝布娃娃,嘴是斜的脸是歪的,四肢都有点对不上位置,很简陋的做工,白色的布料早已氧化变色了,但也能看出来精心对待过。她把布娃娃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脸,用布娃娃的手臂跟陆西安打招呼。

“怎么会这样?”陆西安有点手足无措,他纵使平时能说出再多的烂话来改变氛围,这个时候居然无能为力了。

“我很羡慕你啊,你有这个世界最庞大的人性量,要是能分我一点就好了。”叶列娜笑笑。

原来她不是故意那样子淡漠孤僻的,她喜欢吃甜食,喜欢恣意盛开的野花,因为石缝里钻出的花朵总是散发着让人叹为观止的生命力。叶列娜本不应该存在,但她存在了。作为全世界里仅剩的一个孤零零的异类,她没有办法像寻常人那样去发泄喜怒哀乐,但也慢慢学会了一点点感情的表象。

她摆脱了灵魂的束缚,却摆脱不了命运,人造之物极为短暂的寿命如蜉蝣般朝生暮死。可是在这个短暂的生命里她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光鲜亮丽如她,也就只有这么简单的一个愿望而已。

即便是陆西安那样空洞的人性,也是她一直所向往的,可望而不可即。尽管陆西安是团无温之火,他的光是假的,寻光的飞蛾和不暖和的火苗之间还是惺惺相惜,他们两人相似却又不相似。陆西安明白这种对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直以来来自于什么了。

同样不完整的生命彼此遇见,相互渴望,只好在这漫长的冬日里肩挨着肩,抱团取暖。

陆西安扭过头去凝视着她那张我见犹怜的侧颜,把所谓的非礼勿视非礼勿思都丢一边去,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的脸。他不明白那些绝美的线条和轮廓是怎么拼接到一起,才形成了这张眼中噙泪的盛颜,她鼻尖冻得通红,栗色的眸子里同时倒映着银河与极光。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分你一半。”陆西安用尽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分不了。”

叶列娜摇摇头,金黄的马尾随着颈子的幅度晃,“你知道人性的外在表现是什么吗?很多人跟你叨念过无数次的人性,看上去玄之又玄,其实它在人身上的外在体现很直观,是作为人感情的强烈。”

“陆西安,所谓人性强大的家伙,都拥有丰富的感情。但是我没有,因为我不是自然诞生的孩子。”叶列娜口吻平淡得一如往常,却又能听出语调中的颤音。

“我是人造物,人造物没有灵魂,自然就没有人性。”

叶列娜又举起了脏娃娃,挡住自己的脸,她或许是不想陆西安看到自己这时的样子。

“十七年前,我的朋友、我的过去都死在了那所炼金实验室里。霍尔.弗里德,‘父亲’给予了我新生,他把我从那个永受折磨的魔窟里拯救出来,给了我一切。这些都是我欠他的。”她说,“在这个有限的新生里,我要辅佐他完成大业。他没做成的事,我帮他做,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这是我的使命。”她用了这样一个词。

叶列娜把脸埋进陆西安给她的围巾里,居然像只奄奄一息的猫。陆西安曾经从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白猫身上见过这样的反应,临终之前它躲进家里的衣柜,谁也不让见,安安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帮我完成我的使命吧,小羊羔。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叶列娜朝他一笑。可是不知为什么,他从这笑里读出了一丝凄凉。

这一刻他的心都要碎了,却又不明白怎么会这样。有种巨大的悲伤在他心底升腾,好像被长河一般寒流的淹没了,手脚和身体都变得冰冷,浑身过电似的打起寒颤。

他又犯起了自己最坏的毛病,总是心口不一。

“别这样说,弄得好像立flag一样,又不是明天就见不到啦。”

陆西安干涩地笑,喉咙里升起一股莫名的,难以言说的感情。

正是因为说不出口,所以他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