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坐在自己那间狭小的书房里,窗户半开着,秋日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书案上。他的手边摊着一本《战国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纸书页。窗外传来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听说那萧家的公子,腿折了还在府里发脾气呢!把药碗都摔了好几个..."
"活该!上个月不是还当街纵马撞了卖糖人的张老汉?老天爷可睁着眼睛呢!"
贾环的嘴角微微勾起,他伸手推开窗缝,冷风夹着院子里桂花的香气涌进来。这风吹得他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像极了他心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念头。
"知所说之心..."他轻声念着书上的句子,目光落在自己修长的手指上。这只手昨日给赵国基斟茶时还故意抖了抖,洒了几滴在那人新做的杭绸衣料上。一想到舅舅那副想骂又不敢骂的样子,贾环就觉得好笑。
"三爷,您要的热茶。"扫墨端着茶盏进来,看见主子对着窗外发呆,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贾环回过神来,接过茶盏时指尖故意在杯壁上多停留了一瞬。"萧家那位少爷,如今能下地了?"他淡淡地问道,仿佛只是在问今天的天气。
"回三爷的话,听说昨儿个还去西郊骑马了。"扫墨小心翼翼地回答,"换了匹据说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
贾环闻言垂下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多有趣啊,这些富贵人家的子弟,才断了腿就急着要找回面子。他轻轻抿了口茶,烫得舌尖发麻,却让他的思绪更加清醒了。
窗外飘来一片枫叶,恰好落在他的书页上。他盯着那片红叶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他在书房抄书到深夜,手指冻得通红时,听见贾政在隔壁屋里夸奖宝玉写的诗...
茶凉了。贾环站起身来,走到窗前。院子里几个婆子还在那儿嚼舌根,看到他立刻噤了声。他冷笑一声,手指扣紧了窗棂。
深夜的东厢房内,烛火摇曳。
贾环坐在书桌前,手指在宣纸上轻轻敲打。桌上的茶已经续了三次,眼下又凉了。他面前摊着一张京城舆图,上面用细炭笔标注了几个地方——萧府大门、西郊马场、还有贾政常去的那家书局。
"明日父亲要去赏菊..."他自言自语道,手指停在西城门外的十里坡上。那里道路窄,两边都是陡坡。
脑海中闪过今日扫墨说的话:"萧少爷新得的马性子可烈了,昨儿个还踢伤了两个马夫..."
贾环突然笑了。他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木匣,里面装着几包药粉——这是上个月他用二两银子从街口的江湖郎中那儿买来的。他记得当时那郎中挤眉弄眼地说:"保证叫畜生跑得比疯狗还快!"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了。贾环的心跳忽然加快了,他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这个面容苍白的少年,此刻眼中燃着他自己都陌生的火焰。
"我这是怎么了?"他轻声问镜中人,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可是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你明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想起上个月被萧世诚撞伤的那个卖泥人的老头,当时那老汉趴在地上找碎泥片的模样;想起去年冬天他抄书时冻得发抖,却看见宝玉屋里炭火烧得通红,欢声笑语隔着墙传来...
"都是他们活该。"贾环猛地合上匣子,发出一声脆响。
秋日的阳光很好,照得人发懒。
贾环安静地跟在贾政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看着父亲一边走一边拍宝玉的肩膀:"...这首《咏菊》倒是别致,就是"冷艳"二字用得略重了些..."
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