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去集市买了……十斤小龙虾，回来后去了……绛梅园，到现在……还没出来。”

颜舍结结巴巴地回着话，他知道自己说的每个字都能让灵帝动怒。

“昨天跟男人出去逛街，今天又陪个女人吃海鲜。成天鬼混，我来这儿这么多天，就没见他练过一次功。”

“公子交了很多人类朋友，脸上笑容也多了。”

“可不是吗？”灵帝冷笑一声，“天天混在人堆里，也把自己当人了。”

灵帝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突然一个黑影冲了进来，直直撞到他怀里。

“唔——好痛！”

冷不丁传来一道痛呼声，把身后的颜舍吓得一个大警觉。

看来人身形不高，估计又是个乱闯的小孩，正准备拎起来丢出去。

“你是哪家的小孩，跑这里来干什么？”

灵帝抬手拦住他，示意他不必轻举妄动。

“对不起，叔叔……”

小崇连忙鞠躬道歉：“我不是故意撞到您的，我刚刚跑得太快了，里面太黑了我没看清……”

见他愧疚的语气，灵帝倒也没再责备。

他弯下腰，对着那个低头摸鼻子的小孩温声道：“疼不疼？”

小崇赶忙摇头，怕他看不见，又仰头微笑：“不疼不疼。”

他抬头的一刹那，灵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颜舍清清楚楚看到，那是一张和灵翼极为相似的脸。

小崇没有感受到他们的异样，拽着灵帝的衣角笑着说：“叔叔，我哥哥在后面抓我呢，我能进里面躲躲嘛？”

灵帝怔怔地望着他嘴角的笑容，那是他脑海里回忆了无数次的笑容。

灵翼再怎么模仿，也只能学到七分像。

羽儿……他在心里喊出这个名字。

那个像太阳一样温暖的孩子，临走前还朝他笑着挥手告别：“爹爹再见！”

这一去，便成了永别。

此刻，他只觉得身浸寒潭，木然站在原地，脸上布满凄惨的笑容。

齐影崇终于意识到了对方的不对劲，眯起眼看着面前的人，笑容逐渐消失。

灵帝很快缓过神，眼底又是一片冰冷虚无，再无刚刚那半点人味。

“你是月渊国那个小皇子，你叫什么名字？”

齐影崇双手背后退了一步，歪头故作惊讶：“叔叔您，也是我父皇的朋友嘛？”

灵帝点头，上前捏了捏他的脸：“是的，我和你父母都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我们三人几乎是一同长大的。”

又用拇指轻轻顺着他的卧蚕慢慢擦过，像是在透过这双眼睛，纪念着什么熟悉的触感。

“你在干什么？！”

一道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齐影岩惊慌失色冲进来，将小崇整个人拽了过去，从后面悄然按住他抓着刀的手腕。

“灵帝陛下，您怎么会在这里？我刚刚碰到忆寒，他一直在找您呢。”

他努力平复心情，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

“实在抱歉，我弟弟他比较调皮，冲撞了您还请见谅。”

他再次深鞠躬，把这辈子学的礼貌都用尽了：“陛下，天色已晚，我先带他回去了。”

刚要转身，却被颜舍拦住。

齐影岩恶狠狠瞪着他：“颜护法？”

四周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停滞了。

良久，才听到灵帝的声音。

“本想来这里听听丝竹声，却不料都是嘲哳声，听得实在叫人心烦。”

他骤然打开折扇，那一身肃杀之气把小崇吓得头埋进了齐影岩的怀里。

颜舍却退后半步：“二位殿下请回吧。”

走的时候，齐影岩双脚都在打颤，恨不得连夜给小崇送走。

他真害怕这个疯子会对小崇做什么。

当晚，灵翼的乐闲居来了一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灵帝喝得酩酊大醉，抱着他哭得像个小孩。

“如果羽儿还活着，也该和那个孩子一样……”

灵翼递给他一杯醒酒汤。

“没有如果，他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他声音温柔，透着蛊惑人心的妖异。

那双美丽的桃花眸，再怎么笑，都无法掩盖眼底的冷漠。

他知道灵帝不喜欢他，他必须时刻戴上面具，装得像个人类，才会得到别人的喜欢。

“那个孩子的笑容，和你哥哥一模一样。”

“是的，他和哥哥都很像我母亲，只有母亲才有那样温暖明媚的笑容。”

“可惜我比较像您，您不喜欢我，是因为您也很讨厌你自己。”

“明明都是深渊里的恶魔，为什么总去妄想得到头顶的明月呢？”

随着灵翼的这句话，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漫长的沉默中。

许久，他突然开口道：“翼儿，我要是哪天被人杀了，第二个死的就是你，你不会比我多活一天。”

灵翼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毫不畏惧地回应：“是吗？我早就不需要您的庇佑了。”

“你以为那小子能保你一辈子？人心难测，你岂敢断言他日后不会背叛你？”

安静的房间内，传来灵翼冰冷的声音。

“我不会让他有背叛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