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他顿了顿,语气里陡然多出几分寒意,“最近几月,珞都、金陵周边屡现失踪案。男女皆有,尸体多是无名、无头、无衣物,处理痕迹极其狠辣。尸身惨状连仵作都不愿详看,有的甚至连骨节都被拆得支离破碎。”
“你以为这是巧合?”
“金陵地底这些日子埋了不少。”谢天行面上仍然挂着温润的笑意,全然不像那日宴席上表现的潇洒不羁,“只不过没人在乎罢了。”
谢灵伊听得脊背泛冷。
她想反驳,却发觉那些细节之多,线索之密,几乎形成一张丝丝缜密的蛛网,而那个她放在心上的,唤作“阿时”的人——正站在网心最深处无言凝望她。
“爹......”她声音低下来,“我不是没想过她有些......不寻常。”
“她对许多本不应熟稔的事都过分熟稔。”谢灵伊勉强笑了笑,“她做香水,讲香料配比头头是道,甚至连商贸心理都能拆解得一清二楚。她说起珞都百货的供销思路,比我这半个谢家商女都透彻。”
“可她从不说自己学过,也从不提老师。”
谢天行看着她,神色未动。
她指尖握紧,喃喃自语:“......可她一点不像坏人啊。”
谢天行淡淡一笑:“这世上坏人从来不写在脸上。”
他顿了顿,目光如锋:“我不是要你与她绝交,只是要你明白——谢家不是她的庇护所。”
“她若真与这些命案无关,那最好;可若她真是你护着护着护出个死罪来,谢家绝不会陪她一块死。”
谢灵伊默然。
她忽然记起一个细节。
那夜她喝醉,被她扶回房中,她借着一些任性使气,也说了很多她现在想来都觉得害臊的话。
可对方却温柔以待。
那样温柔的语气、那样无奈的眼神......真是个爹所说的那个心狠手辣之人该有的模样吗?
她不信。
可她也不敢完全不信了。
谢天行却忽然翻开另一页薄册,语调转冷:“还有她那位‘妹妹’——宁殊晴。”
“阿礽也与她打过照面。”
“他说那姑娘笑着警告他不要靠近她阿姐,语气温柔,唇角带笑,却令人寒意直冒。”
“你说,这样的人和这样的身家,适合与你相处吗?”
“爹爹不是干涉你交游,只是这等人惹出的篓子若是我都兜不住的话,还是要三思为妙。”
谢灵伊被谢天行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
她心跳微乱。
她默然。
她指尖在那页册子边缘蹭了蹭,一时间也说不清是冷是热。
纸上的字清清楚楚,一如谢礽人未到而掌控全局的作风,漂亮又缜密,挑不出半分错处。
可她就是觉得不舒服。
她阿时的名字被写在那里,像个嫌疑人,像个待审待戮的罪人。
红字是为不吉。
这用红字写她的名字,令她的心头莫名生起几分火气来......
可......
谢天行没有催她,只静静地等她消化。
半晌,她抬起头,语气却平静:“这都是阿礽查出来的?”
谢天行轻轻颔首:“他对这件事很上心。”
“为何是他查?”谢灵伊喉咙发干,“是他自己起的疑,还是你让他盯着我身边?”
“我只让他留心谢家的商脉。”谢天行淡道,“是他自己追着查下去的。他聪明,也细,一直说这宁时不像是偶然入金陵之人,倒像是蓄意靠近某些人——你,包括你身边的人。”
“他怀疑她就是那个逃犯?”
“嗯。”
谢灵伊手指收紧,片刻后又松开,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她想起宁时喝醉后躺在她膝头的样子,眼角泛红,指尖凉软,醉言醉语中却仍旧克制着,不肯靠得太近。
那样的人,会是逃犯吗?
会是这许多无名尸首的背后凶手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脑子一片乱,连谢天行什么时候开口都未听清。
谢天行看向小女,眉目并不凌厉,反倒透出一丝近乎温和的怜惜:“伊儿,我说这些,不是要你立刻斩断与她的情分。”
“可你要明白,若有一日,事态恶化,她真牵扯进什么,你要做的,不是护她,而是——”
他微顿了一下,未说出口的话再明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