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也不能去,什么也不能做。干脆趁此良机巩固内功。毕竟不会有人打扰,恰是心静的环境。
剑侍:“晨师兄。内门讨议快开始了。”
白晨省悚然一惊。
内门讨议,是整个内门各个师叔师伯齐聚一堂,对某件大事进行讨论商议,掌门授权,得出决议并最终执行的进程。
当下,毫无疑问就是三师公的死该如何处理了。
他自认问心无愧,对内门讨议没什么害怕的。
可不是每个人都如他那么自信从容。
站在堂下,等待决定的,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除了那个姓柳的少年,还有一个人。
孔阿三。
那个本应该在四日后加入内门,却在今日失去师父的年轻人。
堂上,内门师叔伯们满坐。
“开始吧。”掌门这么说道。
执掌肃正院的五师伯声音一如往常地公事公办:“肃正院已将近五日的出入登记滤过。大部分的客人的记载都完备,基本可以排除嫌疑。唯独一处:正山门。近五日的入栈信息残缺大半,原因未知。”
“自六日前夜间至昨日夜间,值班人为外门孔阿三。自昨日夜间至五日后,值班人为内门白晨省。按惯例,山门值守都应当为内门弟子。”
“正山门的纪录中,三日前,白虎剑庄严诸山尹林晚,携一长随柳如晦入外门前栈。有证,柳姓如晦者暮鼓过后消失不见,行踪空白。并于晚间与白晨省相遇。其时,白晨省前去接班。”
“今晨,白虎剑庄严诸山尹林晚同柳如晦出前栈,入内门。之后,柳如晦者自宿院出。直到午时,行踪空白。午时回归宿院,与白虎剑庄尹林晚争执,后被肃正院带回。”
“柳如晦者,持有弓一张,箭若干。该信息由白晨省接班后补填。”
沉默。
不断累积的沉默像山一样压在堂下三人的心上。
“我是个猎户。”
那个叫柳如晦的少年破开了沉默。
“什么?”
柳如晦抬起头,近乎放肆地缓缓扫视堂上坐着的那些人:“我是个猎户。我用弓箭。如你们所听,我的行李里有弓箭。但那弓箭一直不在我手里。如你们所听,我现在是个长随,所以我的东西不由我保管,由严诸山保管。这一路上哪怕到现在,我都没机会碰到我的弓。”
柳如晦在看严诸山。
白晨省知道,柳如晦在期待严诸山说什么。
但白晨省知道,严诸山什么也不会说。
严诸山,一个外宗,的代言人,在本宗内门,的内门讨议上,他只有接受决议的资格,根本没有出声发言的资格。
更何况,一旦他承认这一点,刺杀的嫌疑将会牵涉到白虎剑庄。
所以果然地,没有人说话。
柳如晦脸上闪过“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再开口:“就算我要杀人,我用的是弓箭。”
柳如晦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明白,大概是有人死了。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道。
他在赌。他在赌两件事。
一件,是死者不死于箭射。
一件,是这个破绽足够让这些让人相信自己不是凶手。
但凡这两件他赌错了哪怕一件,他恐怕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这还有什么好审的,这所有的事都连起来了。这分明就是一个欺师灭祖的奸细加一个入门行刺的间谍,利用白虎剑庄的无能失察刺杀门内长辈,破坏拜师大会!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有悉悉索索的议论。
那些声音来自那些站在高位后的低半辈一辈的栖霞剑山长辈。
柳如晦知道,自己赌输了。
他长叹一口气,轻轻摇头:“你们只是需要一个人来把这口锅背上。呵呵。”
“算了随便吧。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白晨省前踏半步。
堂上再次沉默下来。
“请问五师叔,肃正院是否查清三师公是因何而死?”
肃正院掌院:“应死于锐器。”
白晨省接上:“那就是说三师公不死于弓箭咯?”
刚才下定论的师叔再开口:“这有什么关系?谁能保证他不会剑术?”
白晨省:“六叔的意思是,一个弱冠不到的少年能同时掌握上等弓术与顶尖剑术,以至能够将三师公击杀?”
六师叔:“不是没有可能!”
白晨省冷冷一笑:“那六叔的意思就是,三师公四十年修为都是虚妄,被一个十七少年斩于自己屋内,对吗?”
六师叔:“这……”
又有一人:“小晨,就算如此,他是唯一有嫌疑的人。肃正院已经路过,所有客人都有行踪记录,他是唯一有时间之人。”
白晨省缓缓扫过堂上众人。
那个最重要的人不在这里。
那个唯一可能拆穿自己的人不在这里。
和往常一模一样地,小师叔不在这里。
幸好他不在这里。
白晨省说:“他不是刺客。因为他也没有时间。”
“今天上午,他同我在一起。”
鸦雀无声。
“他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呢?你们在哪里?在一起做什么?”
白晨省:“我自我的小屋出门后,与他在我小屋旁的树林之间相遇。我昨夜便疑他是谍探,今日又见,自是追上打斗一番。”
沉默。
白晨省:“这期间,他没有持带弓箭。”
“阿晨,你是不是记错了?”
白晨省:“事发距现在不到三个时辰。这能记错,我就应该是个痴呆弱智。”
六师叔的话中带上了烦躁:“那这也是你的一家之言。这些证据是铁证如山,一个奸细一个刺客两个间接帮凶,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可讨论的?”
白晨省:“谁是奸细?孔阿三与此事无关。”
白晨省再进半步:“他本是外门弟子,没资格参与轮班。是三师公想要收他为徒,才让他参与排班。所以他本就对信息记录一无所知。不知之人何罪?”
“白虎剑庄携柳如晦入内门,是在今日晨钟敲响之后。今日安保负责之人不是孔阿三,是我。”
“我再说一遍。这个柳如晦不是刺客。”
原本并排站着的三人。
白晨省进一个半步,再进一个半步,俨然已是一步。
他也就越过二人,站在二人之前。
也就看不见面如死灰的孔阿三的抬头滴泪,也看不见柳如晦的怪异眼神。
“他若是刺客,我与他同罪。”
白晨省抬手挥动。
一块石质腰牌平平贴着庭上桌面滑向桌上端坐众人。
没有人说话了。
所有人都看着白晨省。
看着他的手。
看着那腰牌直直滑动。
看着腰牌滑动去往的方向。
看着栖霞剑山的掌门。